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3年第9期内容

白天，我们通常被各种忙不完的杂事缠绕、裹挟着，焦头烂额。往往待夜幕降临，一身疲惫地坐下来，才恍然发觉孤独正潮水般袭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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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动遥控器，不断变换电视频道，却找不到一个想看的节目；打了几个电话，都没能组成一个可聚的饭局；吃了两片安眠药，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；计划了很久的旅游，至今还搁浅在梦中；曾亲密无间的朋友，住在相距不远的城市，竟10年来音讯杳无，仿佛彼此已成陌路……触手可及的孤独，数不胜数。

五一节我乘火车回老家，与对座一位农民工聊天儿，他竟不以为然地说：“其实孤独就是一种情绪，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，谁都难免会有，也没啥大不了的。”

想了想，他的话不无道理。孤独与生俱来，谁都无以逃脱。有时，纵然被热闹包围着，也依然会产生刻骨的孤独感。它不分年龄、职业、性格、学识、阅历等，产生的缘由不同，被影响的力度也不同。比如“独自怎生得黑”的孤独，“欲寄彩笺兼尺素，山长水阔知何处”的孤独，“此中有深意，欲辨已忘言”的孤独，“举杯邀明月，对影成三人”的孤独，“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怆然而涕下”的孤独……林林总总，有的值得玩味，有的很折磨人，也有的亦可抚慰人心。有位好莱坞巨星，说她之所以拼命接受大量片约，整日马不停蹄地赶赴一个又一个片场，并非为拿更多的片酬，只是想借忙碌来逃避孤独的困扰。

我的邻居老高退休已8年，仍喜欢往原单位跑，看到一茬茬新来的年轻人正忙碌着，眼睛里就流露出满满的羡慕。他那句著名的口头禅“我上班那时候，可真是……”将内心深处的孤独毫无遮掩地表白出来。

一位富豪打开刚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的日记，竟看见这样一段令他惊讶的独白：“我真的很孤独，找不到一个愿意跟我多说话的朋友。假如有来生，我一定要做一只蚂蚁，可以找到很多能在一起快乐玩耍的伙伴。”这让富豪十分困惑——一直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儿子，根本衣食无忧，他怎么就会感到孤独呢？他认为儿子所谓的孤独，不过是“少年不识愁滋味，为赋新词强说愁”。而并不知道，小孩子也会有孤独感，甚至对孤独更敏感。

有个中学女生给我发微信，说她不愿意跟父母、亲戚、老师甚至同学、朋友交流，只喜欢在网上与陌生人交流。她坦言内心总弥漫着浓浓的孤独感，有时会十分强烈。我能真切感受到她的孤独，也很想帮她找到摆脱孤独的灵丹妙药。而一位美学家却向我提出了质疑：“为什么一定要摆脱孤独呢？在孤独中体味生命，进而探究生命的某些秘密，难道不更好吗？”

不禁被他一语惊心：一花一叶、一石一沙皆有孤独，可见孤独多美，何惧？既然孤独一如掌心那些与生俱来的纹络，而且注定一生相随，那么何不坦然面对？身在孤独之中，尽可以从容地端详孤独的容颜，倾听孤独的声音，观赏孤独的身影。如是，欢悦也好，寂寥也罢，孤独亦是我们一生难得的好友，何不与之共舞？

作者：雪漠

责编：张子晴/ 校对：秦黛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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